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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汀风前脚刚离开,宋微尘回无晴居屁股还没坐热,小别致的心音就到了。

    “大姐头!您猜怎么着?让您说中了诶!那个美姨姨让一个看着眼生的小姐姐来传唤谷雨姐姐去尊者府伺候。”

    “什么?”

    “她敢!”

    宋微尘蹭地站了起来,但凡她要像小肉球一样有胡子,此刻肯定气得直抖。

    “你控制住谷雨了吗?”

    “那当然!鼠鼠我呀点了谷雨姐姐百会和耳门两个昏睡穴,她一时半会儿可醒不了哟,夸我。”

    “干得漂亮!守好她,我现在过来。”

    宋微尘怕自己身体撑不住临阵翻车,又取来一粒黄泉太阳草的丹药服下,然后从柜橱深处摸出丁鹤染私下从撰案部管库给她弄来的“易容水”揣在怀里,急急去了谷雨所住的听风府耳房。

    须臾,易容成谷雨又换上她衣服的宋微尘从府里出了来,昂首挺胸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画风不对,立即换了副谦恭低眉的模样跟着阮绵绵那名侍女去了。

    自打白日被老龙井喂了“打胎药”,又见了从小桉喉管取出的那枚翡翠叶子之后,此刻的宋微尘好比憋着要大闹蟠桃宴的石猴。

    她嘴角忍不住扬起,都说好饭不怕晚,老龙井,等着,奶奶我给你送夜宵来了!

    宋微尘无声走在司尘府中,走进了深沉夜色,天上无月无星,黑沉沉压抑的一片,似是藏匿着某种暗流。

    .

    “长公主,这么晚相邀,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墨汀风如约到达司尘府花园凉亭,秦雪樱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摆着两壶酒和一些下酒菜。

    她穿得单薄,正捧着温好的酒杯御寒,见了墨汀风来,笑着吸吸鼻子,抬手指向对面石凳示意他坐。

    看她这副样子,墨汀风侧颜瞥了眼半夏,“去给长公主取件披风来。”

    半夏闻言很是为难的深深鞠了一躬,低了头不做声。

    “本宫来的急,也没想着会在夜里出游,便没有带披风,无妨,司尘大人莫放在心上。”

    “夜里寒凉,仔细莫要生病。”

    墨汀风唤出暗卫,让他回听风府去取一件自己的披风给秦雪樱。

    “怎变得这般细心体贴,雪樱都快不认识司尘大人了。”

    秦雪樱笑着将温好的酒倒入墨汀风杯中,又与他一敬,以袖遮面饮尽了杯中酒。

    墨汀风捏着酒杯正要饮,听了这话一愣,她不说他不觉,是啊,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会关心人了。

    “以前确实不会,后来身边出现了一个让人很不省心的小东西,关心便成了一种不自觉的下意识,倒让长公主见笑了。”

    听了这话,秦雪樱眉眼不变,仍是笑盈盈的给墨汀风斟酒。

    “可是桑濮妹妹?”

    “是,墨某此生唯系她一人,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墨汀风毫不掩饰,倒是让秦雪樱些微动了神色,不过好在夜色靡靡,足以掩下一切心事。

    .

    她起身走到凉亭一隅,看着花池里夜色和灯烛掩映下晦暗不明的花苞草叶,沉吟片刻,终是开了口。

    “司尘大人,雪樱今夜相邀小叙,便是与她有关。”

    “雪樱性情,大人自明,咱们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虽大人不曾亲见,但本宫行花路、起凤辇、着华服摆架司尘府的景象您不可能不知,其为何意,您也不可能不晓。”

    “司尘大人至今未提此事,想来是有意回避,不知雪樱说的可对?”

    ……

    这话说在了墨汀风的心结上,确实,他如何可能不知。

    而且就在秦雪樱到府当日,境主秦桓实则暗地里让贴身侍卫给他送过来一封亲笔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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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樱自幼丧母,孤亲力抚育,视若性命宝珍。

    而今成人,无它,唯愿其得一良人,举案齐眉,子嗣绵延,孤遂愿矣。

    此情私隐,鲜人可诉,今雪樱到司尘府小住,倒让孤几番念及此事。

    汀风,尔乃孤最为器重之臣子,关乎雪樱终身大事,可有荐言?

    不日便是鬼夫结案庆功宴,届时无君无臣,你我坦诚相待,开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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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墨汀风谁也没提。

    要是叫宋微尘知道了,她定会说境主这算盘珠子打得宇宙尽头都听见了。

    境主有心召他做乘龙快婿,若他“明势”,就应该趁着秦雪樱在府时对她大献殷勤,并且回函“自荐”才是。

    毕竟男人理当志存高远,要分得清儿女私情与仕途公利,断不能因小误大——娶了秦雪樱做正室,也不妨碍他寻欢纳妾,倾心他人。

    但墨汀风不仅没给境主回谢函,甚至连日来故意回避秦雪樱,如今又言明自己只心属桑濮一人,实则是把大写的拒绝写在了脸上——若有必要,他会向境主当面回绝,尽管这实在是个极不妥帖的处理方式。

    如今见秦雪樱直接点破,他倒也乐得坦荡。

    “长公主慧眼独具,汀风确在刻意避嫌,以免旁人误会,让您误了好姻缘。”

    闻言秦雪樱轻笑出声,她捋了捋头发,重新坐回石凳,盈盈看向墨汀风。

    “司尘大人,做个交易如何?”

    “我们皆无心于彼此,此乃事实。但大人您碍于君臣情面不好开口,本宫又不忍驳父君一番美意让他伤神,不如联手一起做出戏?”

    “劳烦大人面上许我几分薄情,让本宫寻一机会当众婉拒,并请命父君为大人和桑濮妹妹指婚如何?”

    “毕竟若是传扬出去,堂堂司尘大人为了一介民间琴师而拒绝境主嫡女,莫说雪樱自惭,便是父君脸上也挂相不住,还请司尘大人体恤则个。”

    “你许我台阶,我许你佳人。”

    .

    秦雪樱给墨汀风斟满酒,敬到他眼前,“若大人同意,便饮下此杯为契。”

    墨汀风接过酒杯迟迟未饮。

    他当然明白秦雪樱所说在理,某种程度上,她的确给了他最好的“台阶”——既不驳境主面子,又不必真的迎娶长公主。

    但他只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譬如“面上许秦雪樱几分薄情”这件事就很难把握尺度,且不说宋微尘会不会因此吃小飞醋,便是她大咧咧不在意,他也实在没办法对别的女子逢场作戏。

    他做不到。

    ……

    “不知汀风需要做到何等程度?还请长公主明示。主要是怕逾矩失了分寸,让您清誉受损。”

    秦雪樱微微一笑,率先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咚的一声,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

    “司尘大人怎么也开始说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了?与其说担心本宫声誉受损,莫如说大人心中只有一人,实在无法与别人做门面情意!”

    “大人这般专情,倒是愈加让雪樱高看,更替桑濮妹妹开心。”

    “放心,所谓这面上几分薄情,实无需大人与雪樱特意亲近,只是有旁人在时请大人给雪樱留些薄面即可,毕竟本宫盛装来此已经世人皆知。”

    “等到鬼夫案庆功宴时,本宫自会向父君禀明心意、昭告众人,我无心于大人,此事休要再提。”

    ……

    话说到这份上,墨汀风实在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点点头,一仰脖将那杯所谓的“契约酒”喝下。

    虽说感性上他很想让秦雪樱此刻就向境主说明真相——何必等到众人都在的宴席上再搞那一出。

    但理性上他很清楚,秦雪樱这么做更妥帖,境主眼下正在“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们无论是谁都不适宜去泼这盆冷水。

    待到庆功宴,他先主动提起姻缘之事,秦雪樱顺势当众表态自己目前无心婚嫁,境主碍于众人在场,就算有心想将她许与墨汀风也势必再难开口。之后墨汀风大可言明自己心属之人是宋微尘,请境主赐婚,此事大成矣。

    心中思量定,墨汀风反手给秦雪樱斟满一杯酒,“长公主深明大义,汀风敬你。”

    两人正在闲叙,暗卫带着披风回来了,半夏接过要往秦雪樱身上披,被她抬手拦住。

    “不必了,倒叫旁人看了误会……啊嚏!”

    墨汀风失笑,这嘴硬又脆皮的架势,倒有几分像他那只小倔驴,不免一时口气软下来。

    “穿上吧,身体要紧。”

    秦雪樱倒也没再推脱,她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笑。

    “司尘大人有所不知,桑濮姑娘明事理,本宫并不担心她因此嫉恨。实在是那绵绵妹妹,要是叫她看见我穿了你的披风,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阮绵绵这个名字,墨汀风神色一暗,她实在任性妄为,越来越出格!

    拜她所赐,宋微尘此刻估计正恹恹躺在床上,也不知好些没有……若非碍于庄玉衡的情分,恐怕他会下令禁止阮绵绵再入司尘府。

    想起那枚翡翠叶子,墨汀风换了副神色,认真盯着秦雪樱。

    “长公主,请您认真回忆一下,这两日阮绵绵可有何异常之处?”

    .

    “吱嘎——”

    那侍女引着宋微尘到了司尘府偏殿门口就离开了,只说是阮贵人让她独自进去服侍,宋微尘站在门口看着那黑黢黢的房间撇了撇嘴。

    “这女魔头没事搞得这么黑灯瞎火干什么,难道是要玩密室逃脱?”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人还没站定,

    “哗!”

    一股不知什么液体带着寒飕飕的冷气冲她劈头盖脸泼了过来!

    好在如今的宋微尘也算得上是个中上流修士,加之她本就带着十二分警觉进的门——早已将驭傀之力提前覆于周身,感觉到异常,驭傀立即发力牵引着她迅捷闪避,虽然因此撞倒了一旁的青铜灯,但胜在有惊无险。

    “哐当!”

    随着一个铜盆落地的声音,不远处一簇烛火亮了起来。

    宋微尘这才看清,那是桌上的一盏烛灯,阮绵绵就坐在桌旁,脸映在那半明半暗正在瑟瑟抖动的火光里,显得尤为鬼魅。

    “哎哟,谷雨姑娘过来了?”

    “都怪我这个死丫头杜鹃手滑,怎的好好一盆用来冰镇雪莲羹的冰水就这样甩手撒了出去,倒把谷雨姑娘浑身都弄湿——诶!怎么你没湿?!”

    看清了宋微尘身上没有半分水汽,阮绵绵挑了挑眉,很是悻悻然。

    她转而剜了眼站在一旁的杜鹃,“死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向谷雨姑娘赔不是!”

    随着阮绵绵的视线,宋微尘这才注意到杜鹃,虽然烛火隐绰,但依旧看得出比迎驾那日还要惨淡,整个人瘦骨嶙峋,一侧脸颊肿胀异常,头发正在往下滴水——不止头发,她浑身都已湿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尤像个水里捞出来的淹死鬼。

    听见阮绵绵凶她,杜鹃身体晃了一晃,僵硬而缓慢地转向宋微尘。

    “谷……雨……对……不……”

    “哗!”

    又是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在杜鹃身上,宋微尘这才看清那灯火晦暗的桌上摆着好几个铜盆,不难猜到里面都是何物。

    “你要死啊?!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叫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杜鹃没说话,身子晃了两晃直直向后栽去,又是咚的一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杜鹃!”

    宋微尘顾不得许多,急急冲了过去,跪下半抱起杜鹃——确实没费多大力,那杜鹃几乎只剩一把骨头,比她还要瘦弱得多。

    杜鹃不省人事,浑身抽搐不停,手指岔开狰狞如鸟爪,且明显呼吸困难,看起来像是癫痫发作。

    宋微尘紧着唤她,用力掐她人中也无济于事——不过因此碰到了杜鹃的脸,这才意识到这丫头在发高热,恐怕是病未愈又被阮绵绵冰水浇身所致。

    “她高热惊厥!得马上送去府中医……”

    “哗!”

    宋微尘话没说完,结结实实挨了一盆冰水,激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大意了!这死龙井玩阴的,她忙着顾杜鹃,忽略了用傀气保护自己。

    “多嘴!你算个什么东西!”

    “再说我管教自己的丫头,碍你什么事了?怎么,谷雨姑娘莫不是仗着自己得了桑濮那个小贱人的青睐,便以为可以跟着她一起鸡犬升仙?”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未来司尘府的女主人,别以为那个平民贱人可以母凭子贵!哈哈哈,不对,她现在应该‘母’不了了吧?”

    “我今日叫你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是想关心关心那个小贱人的身体!”

    ……

    宋微尘叹口气,将怀里杜鹃盖在脸上的一头湿发顺了顺,又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

    “杜鹃,你一定要撑住,等会儿我就带你去医馆。”

    而后小心翼翼将她放躺在地上,宋微尘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她要不是靠那续命的丹药顶着,恐怕此刻已经跟杜鹃一样了。

    宋微尘朝阮绵绵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的走近两步,又挽起袖子用手绢仔细擦了擦手。

    “贵人身娇体贵的,费劲倒了这几盆水,肯定累了,奴婢给您捏捏肩?”

    ……

    阮绵绵万万没想到这丫头态度变得如此之快,前一秒还嚷着要送医救人,后一秒就来她面前讨好献媚,怎么比她还擅长变脸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无非是想提前讨得司尘府未来女主人的欢心罢了。若是捏的不好,不用您亲自动手,下一盆冰水奴婢自己浇。”

    阮绵绵闻言眉毛一挑,没想到这丫头倒有眼力劲儿,难怪墨汀风会把她放在桑濮那个小贱人跟前服侍。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起了个念头,问墨汀风要人,把谷雨要来自己身边——反正杜鹃看着也不行了。

    “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些乏了。”

    阮绵绵拧拧脖子,拍了拍自己肩膀。

    宋微尘心领神会,乖巧凑上前去,在她肩上不轻不重的捏着,阮绵绵舒服的半眯着眼。

    “说吧,桑濮那个小贱人怎么样了?”

    宋微尘嘴角轻扯,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清了清嗓掩饰。

    “那个小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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