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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生已经许久不曾联系罗家的任何人,包括罗初。
长健给他打电话的这天,他才给罗初打了一通电话来。这次他倒不是借钱,只是问:“姐姐,爷爷不行了吗?”
罗初道:“感冒,后来肺炎,不得不住院。”
维生嗯了一声,苦笑道:“三叔打给我,我没接。他又发了好些催急的信息来,也不说为什么。我心里疑惑,又没人可以问问,所以来找你。”
罗初道:“你别理他。你最近不回来,在忙些什么?”
维生道:“还在努力还钱。每个月承诺要还给人家的,总要还掉才好。我心头不愿意压着债,我想做个清白人。”
“还了多少了呢?”近来维生没有来借钱,罗初倒有些疑惑。
“银行的钱数额大,因此有些吃紧。我预备这几天抽时间去办分期,剩下的慢慢还。”维生负担不轻,但好在他有那份心。
“你没有网贷吧?”罗初警觉,怕他走上歪路。
“说什么呢。我不是那样的人。”维生不屑。
“那就好。”罗初安心。
沉默了几秒,姐弟俩也并没有其他的话题。罗初以为维生已经挂了短话,没想到那边传来他试探性的语气:“姐姐,你说,我要是找到了我原本的亲人,我应该告诉家里人吗?”
他消失的这段时日,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罗初猜想,他一定是有了自己远飞的打算。不曾想,他是去找亲人。
维生不会撒谎,他那带着疑虑和担忧的语气瞬间就暴露了他的心事——罗初敏感猜到他或许已经找到了亲人。
不知为什么,罗初替维生激动。她口齿轻轻发抖:“你找到他们了。”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维生自然也就不回答。
不回答,便是默认。
“他们对你好吗?你爸爸妈妈还在吗?他们要你吗?”罗初为一个流浪孩子找到归宿而激动,甚至于略略有些哽咽。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她的担心。
这段时间,维生确实是在寻亲。
他一边打工,一边偷偷打探自己的身世,想着世上只要存活一个亲人,他就满足了。不为别的,他不想再做一个随风漂泊的蒲公英,他想找到自己的根。哪怕只是听听亲人们的故事,他也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了归宿。
他要验证他自由的身份,不想再被困在梨花村。
三个多月来,他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一点眉目。
他先是找到了堂叔长孟,接着以探亲的名义请长孟喝酒。长孟酒后告诉他,他是老爷子在虎年被抱回来的。但抱回来的地方长孟却不清楚,老爷子三缄其口不肯再透露。
维生失望了一阵,忽而又转换了思路,问道:“我倒是记不大清楚——抱回来的时候,我可会讲话了?”
长孟打了个嗝儿,笑道:“怎么不会讲?你来时可活泼,小嘴叭叭叭地很能说呢。就因为这,三丰老爷子才说你像你爹长乐呢。”
“那我讲的,可是罗余话?”
“哦哟,不讲罗余话讲什么哦?”
维生当即就确定,自己的出生地绝不会超出罗余县边上这几个镇。因为除了这几个镇,其他地方的方言或多或少都不是地道的罗余话,长孟做生意见过的人多,一定能听出来。
他辗转在这几个镇里打听,拿着地图一个村一个村的去找,去问。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叫泉水村的地方,他问到这里曾有一户人家被抱走了小孩。
他找到这户人家,只可惜家中似乎已无什么人。老式的建筑风格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门道中斑驳的墙壁诉说着年代的故事。维生轻轻走进去,院子里有个老爷子一根一根地劈着柴火。
维生问候了老爷子,诚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有人有寻亲,那老爷子把满怀的柴火丢了去,盯着维生前前后后看了一阵,踉跄几步,朝着屋子里喊道:“哎哟,老婆子,这可是长乐呀!哎呦!老婆子!长乐回来了!”
屋子里立即就摇摇摆摆走出一个老婆婆,出来喊:“什么长乐?你痴呆啦!”及至看到维生的第一面,那老婆婆就认出了他,豆大的泪珠瞬间从脸上滚下来,抱着长乐就开始大哭。
原来,这户人家姓李。年轻一代已经搬迁到省会去,只剩下两个花甲老人在村里守着些田亩。
李家只有一个女孩子,都叫她敏敏。敏敏十五岁时和姐妹结伴去县城打工,认识了一个叫王明的男娃。
提到王明,老婆婆还咬牙切齿:“我只有一儿一女,都是手里的宝贝。姑娘那时候去城里打工,我是万般不情愿呐。这个狗日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就把我的姑娘骗去玷污了。我姑娘不得已,只能跟着他回家去。那时候也是我迂腐,也是我老汉心软,听不得闲言碎语,就由着这杀千刀的把我姑娘领走了。谁晓得,孩子才生下来没多久,那杀千刀的就把我的姑娘给一刀捅死了。我去看姑娘的尸身时,全身瘦得和那竹竿似的...”
老汉也咬牙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敏敏大了肚子,我脸上挂不住,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来,我们把敏敏接回来安葬,自然也就把外孙也抱回来。敏敏的哥哥也是把长乐当做自己的孩子,吃穿上和自己的两个孩子是一样的。”
“养到三岁上,那杀千刀的爹又来了。那不得好死的老东西,说长乐是他家的孩子,他家的种,还是要他家养。闹了一阵,他竟蛮横无理就抱走了孩子。后来我们去看孩子,才知道他把孩子送了人,卖了钱。他死了,孩子去了哪里,再没人知道。”
说到这里,老汉哭起来,“谁曾想,你竟自己找回来!孩子,你可受苦了!”
维生一边听,眼泪就一直往下流,不曾想他的母亲有这样曲折的遭遇。他一直以为是父母不要他了,却原来也是不得已。
眼前两位老人真诚又欣喜的眼神似乎是要穿透他。他们的手不自觉紧紧拉着他的手,仿佛怕他再次从眼前消失。
维生已经许久不曾联系罗家的任何人,包括罗初。
长健给他打电话的这天,他才给罗初打了一通电话来。这次他倒不是借钱,只是问:“姐姐,爷爷不行了吗?”
罗初道:“感冒,后来肺炎,不得不住院。”
维生嗯了一声,苦笑道:“三叔打给我,我没接。他又发了好些催急的信息来,也不说为什么。我心里疑惑,又没人可以问问,所以来找你。”
罗初道:“你别理他。你最近不回来,在忙些什么?”
维生道:“还在努力还钱。每个月承诺要还给人家的,总要还掉才好。我心头不愿意压着债,我想做个清白人。”
“还了多少了呢?”近来维生没有来借钱,罗初倒有些疑惑。
“银行的钱数额大,因此有些吃紧。我预备这几天抽时间去办分期,剩下的慢慢还。”维生负担不轻,但好在他有那份心。
“你没有网贷吧?”罗初警觉,怕他走上歪路。
“说什么呢。我不是那样的人。”维生不屑。
“那就好。”罗初安心。
沉默了几秒,姐弟俩也并没有其他的话题。罗初以为维生已经挂了短话,没想到那边传来他试探性的语气:“姐姐,你说,我要是找到了我原本的亲人,我应该告诉家里人吗?”
他消失的这段时日,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罗初猜想,他一定是有了自己远飞的打算。不曾想,他是去找亲人。
维生不会撒谎,他那带着疑虑和担忧的语气瞬间就暴露了他的心事——罗初敏感猜到他或许已经找到了亲人。
不知为什么,罗初替维生激动。她口齿轻轻发抖:“你找到他们了。”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维生自然也就不回答。
不回答,便是默认。
“他们对你好吗?你爸爸妈妈还在吗?他们要你吗?”罗初为一个流浪孩子找到归宿而激动,甚至于略略有些哽咽。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她的担心。
这段时间,维生确实是在寻亲。
他一边打工,一边偷偷打探自己的身世,想着世上只要存活一个亲人,他就满足了。不为别的,他不想再做一个随风漂泊的蒲公英,他想找到自己的根。哪怕只是听听亲人们的故事,他也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了归宿。
他要验证他自由的身份,不想再被困在梨花村。
三个多月来,他终于顺藤摸瓜,找到一点眉目。
他先是找到了堂叔长孟,接着以探亲的名义请长孟喝酒。长孟酒后告诉他,他是老爷子在虎年被抱回来的。但抱回来的地方长孟却不清楚,老爷子三缄其口不肯再透露。
维生失望了一阵,忽而又转换了思路,问道:“我倒是记不大清楚——抱回来的时候,我可会讲话了?”
长孟打了个嗝儿,笑道:“怎么不会讲?你来时可活泼,小嘴叭叭叭地很能说呢。就因为这,三丰老爷子才说你像你爹长乐呢。”
“那我讲的,可是罗余话?”
“哦哟,不讲罗余话讲什么哦?”
维生当即就确定,自己的出生地绝不会超出罗余县边上这几个镇。因为除了这几个镇,其他地方的方言或多或少都不是地道的罗余话,长孟做生意见过的人多,一定能听出来。
他辗转在这几个镇里打听,拿着地图一个村一个村的去找,去问。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叫泉水村的地方,他问到这里曾有一户人家被抱走了小孩。
他找到这户人家,只可惜家中似乎已无什么人。老式的建筑风格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门道中斑驳的墙壁诉说着年代的故事。维生轻轻走进去,院子里有个老爷子一根一根地劈着柴火。
维生问候了老爷子,诚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一听有人有寻亲,那老爷子把满怀的柴火丢了去,盯着维生前前后后看了一阵,踉跄几步,朝着屋子里喊道:“哎哟,老婆子,这可是长乐呀!哎呦!老婆子!长乐回来了!”
屋子里立即就摇摇摆摆走出一个老婆婆,出来喊:“什么长乐?你痴呆啦!”及至看到维生的第一面,那老婆婆就认出了他,豆大的泪珠瞬间从脸上滚下来,抱着长乐就开始大哭。
原来,这户人家姓李。年轻一代已经搬迁到省会去,只剩下两个花甲老人在村里守着些田亩。
李家只有一个女孩子,都叫她敏敏。敏敏十五岁时和姐妹结伴去县城打工,认识了一个叫王明的男娃。
提到王明,老婆婆还咬牙切齿:“我只有一儿一女,都是手里的宝贝。姑娘那时候去城里打工,我是万般不情愿呐。这个狗日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就把我的姑娘骗去玷污了。我姑娘不得已,只能跟着他回家去。那时候也是我迂腐,也是我老汉心软,听不得闲言碎语,就由着这杀千刀的把我姑娘领走了。谁晓得,孩子才生下来没多久,那杀千刀的就把我的姑娘给一刀捅死了。我去看姑娘的尸身时,全身瘦得和那竹竿似的...”
老汉也咬牙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敏敏大了肚子,我脸上挂不住,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后来,我们把敏敏接回来安葬,自然也就把外孙也抱回来。敏敏的哥哥也是把长乐当做自己的孩子,吃穿上和自己的两个孩子是一样的。”
“养到三岁上,那杀千刀的爹又来了。那不得好死的老东西,说长乐是他家的孩子,他家的种,还是要他家养。闹了一阵,他竟蛮横无理就抱走了孩子。后来我们去看孩子,才知道他把孩子送了人,卖了钱。他死了,孩子去了哪里,再没人知道。”
说到这里,老汉哭起来,“谁曾想,你竟自己找回来!孩子,你可受苦了!”
维生一边听,眼泪就一直往下流,不曾想他的母亲有这样曲折的遭遇。他一直以为是父母不要他了,却原来也是不得已。
眼前两位老人真诚又欣喜的眼神似乎是要穿透他。他们的手不自觉紧紧拉着他的手,仿佛怕他再次从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