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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姒想着童年里满是快乐的回忆,心里蓦然涌出一丝酸楚,即使她在那个夏天收获了全村最多的龙虾,但她依旧没有交到朋友,依旧是村人口中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依旧没能成长成外婆那样厉害的人。

    而且如今回忆起来,柿子也好,鱼虾也罢,那些快乐里,极少有母亲的身影。

    或许她只是熬出来了,并不是走出来了。

    回忆脱缰,何姒连忙叫停了自己的思绪。她想将注意力转移,集中意念去寻找通往家的出口,可却事与愿违,因为家里的镜子都留着母亲的影子。

    母亲真的很喜欢照镜子,见过了母亲最狼狈、最刻薄、最不可理喻的时刻,何姒想起她的母亲,还是不得不承认,母亲是个美人。得意时对镜贴花黄,一脸娇俏,失意时临照不胜悲,满目哀怨,疯癫时则对着镜子又哭又笑,还要吟一句“玉匣清光不复持,菱花散乱月轮亏”,终是破镜难再圆。

    一滴眼泪落在镜面上,没有停留,而是晕开了眼前冷硬光滑的平面,倏忽间消失。就像水融入水中,不见半点踪迹,只在镜面上留下一圈涟漪。何姒看着呈现出柿子树轮廓的镜门想着,或许不该说像水融入水中,因为本就是眼泪滴入了河水中。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一阵晕眩感袭来,何姒突然觉得整个镜廊都模糊起来。不是砖石发生了变化,而是她周围熙熙攘攘的镜子都像刚刚那方水面般泛起了涟漪。她从镜门朝外望去,竟像在水底仰望现实,一切都在向失真的边缘涌动。何姒连忙揉了揉眼睛,眼睛泪水被拭去,一切又恢复如常。

    是因为眼泪吗?还是我在镜廊里的时间太长了?还是……

    何姒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确实在镜廊中胡思乱想了太久,再待下去恐怕要引起秦鉴的注意。她想着,放弃心中疑虑,不再纠结从哪面镜子出去,而是直接踏进了那条倒映着月色和柿子树的水沟。

    如果当年那些欺负过何姒的孩童此刻还在水边,便会看到倒映在水中的月亮突然碎了,一个女子踩着粼粼波光出现,仿若一片羽毛般漂浮在月色与水色之上,雪白的面容泛着荧光,肩膀上则停着一只比夜色更深沉的鸟,在鬼魅与神灵中摇摆不定,仿佛洛神凌波而来。

    可这个村庄早就没有年轻人了,何况此刻还是寒冬深夜,如此奇景就只能孤零零地消散在风中,只有村头那棵老柿子树目送着何姒的背影渐渐远去。

    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何姒终于打开了家门,昏黄的灯光亮起,来自一月第一个时辰的寒冷被拒之门外,属于家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药香,尘土味,外婆的气息,还有久不住人的霉味,一切都让她觉得安心。

    “终于到家了,又到新的一年了,外婆,新年快乐,”何姒快步走进屋里,放任自己塌陷在铺着海绵坐垫的老藤椅上环顾了一圈,又几不可闻地补了一句,“还有妈妈。”

    歇了大约有五分钟,何姒却没有因此清醒,相反因着安心的缘故,精神头逐渐远去。她强迫自己向厨房走了几步,想去打开外婆存放各种干草药的抽屉,寻找辣蓼草,但头脑昏沉沉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算了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何姒自我安慰着。

    这次回来寻这种干草,是因为何姒想起了一味古法,她要用这种草做引子,酿一壶酒。若说做法,何姒从小便见外婆做,心里熟悉的很,但亲自动手却是第一次,本就急不来,还是等太阳出来了身体也休息好了再从长计议为妙。

    她想着,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转身走向自己的小卧室,合衣扑倒在软绵绵的床铺上。身体已经累极了,熟悉又温暖的氛围涌上来,她几乎立刻陷入了安眠。

    这一觉睡得极沉却也短暂,再次醒来时月亮竟然还挂在天上,何姒对着冰冷的月光伸了个懒腰,刚想拿过手机看时间,突然听到一阵沙沙之声传来,她连忙停下动作,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侧耳倾听。

    声音没有停止,反而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更加响亮——是从外婆的房间里传来的。何姒头皮发麻,因为安眠而变得温暖的四肢像被蛇缠上了般,瞬间变得冰冷。双目适应了一会黑暗后,她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奇怪的是小九却不在身边,可她没有选择,轻而缓地爬下床,没有穿鞋,而是光着脚朝外婆的房间走去。

    地面很冰,何姒却感觉不到,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怕自己的心跳太响亮,提醒了如今在外婆房间里的那个人。

    幸好,直到何姒来到那扇掉了漆的褐色木门前,沙沙之声并没有发生变化。看来门内不管是何物,都在专心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发现何姒的靠近。

    何姒又往前走了一点,彻底屏住了呼吸。

    门没关紧,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隙,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沙沙声就在门后一刻不停,明知可能是陷阱,何姒还是忍不住探过了脑袋,小心翼翼地将右眼贴上门缝——什么都没有。许久不住人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杂物堆放在墙角,连个活物的影子都看不见,可那声音明明就是从房间中的空地里传来的。

    何姒想了想,稍稍往右挪动一小步,将左眼移到了门缝处。

    她本没有太多期待,可异象真的出现了。一片稍显浑浊的月白色挡住了门缝,似乎是某种晶体,因为离的太近,让何姒的视线一阵模糊。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点,视线重新聚焦,发现晶体中间还有一个黑色圆点。何姒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那个黑点却像受到了刺激,猛然收缩了一下。何姒这才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一只眼睛,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正从门后窥探着她。

    何姒想叫,喉咙却被恐惧扼住,无助地痉挛。充血的心脏急剧膨胀,像要爆炸,肺部则被压缩,每一丝空气都被挤压出去,让她在缺氧与醉氧中放弃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姒觉得自己恢复了呼吸,像风穿过空荡荡的弄堂,空气穿过了她干哑的喉咙。而她通过那个眼球,看到了别的影像——一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空,却是她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个曾经出现在她左眼里的女孩,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

    褪去了鹅黄色裙袄,那个女孩一身素白,坐在一个刻着青花缠枝莲纹的小绣墩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此刻,她正对镜台而坐,手持那面少年赠予的镜子,在磨镜砖上疯狂摩擦,完全失却了古代闺阁女子的恬静,眼神疯狂而又偏执,那沙沙声便是由着镜面与磨料之间的摩擦而起。

    她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磨起镜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悲伤?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个画面?

    虽然知道这一切场景都来自那个来历不明的眼球,可为了弄清这些答案,何姒强迫自己又往前了一点——反正都是幻象,再可怕,也只是幻象,何姒默念着,给自己壮胆,一眨不眨地看向那块逐渐清晰的晶体。

    周围沙沙渐息,女子停止了动作,啪嗒一声,何姒才发现是一滴泪落到了镜面之上。

    怎么回事?

    何姒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在镜廊里的那一滴泪,莫非那之后的恍惚并不是她的错觉,镜廊真的感知到了她的那一滴泪,因着那一滴泪而颤动起来,就像千年前也曾有过的悸动一般?

    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何姒再次看向少女和她手中的镜子,一条裂缝蜿蜒在镜面当中,但这不该是少女疯狂磨镜和流泪的原因。何姒想,那个将镜子赠予她的少年应该已经不在了。

    思及此,何姒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一声重一声轻,踉踉跄跄,仿佛不是来自活人。脊背上才被眼珠惊起的冷汗还未干透,寒意直接窜上后颈,何姒打了个寒战,眼前的景象被拉远,黑色的瞳孔在晶状体中放大,最后竟然连带着原本的月白一同化作一片夜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背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何姒横下心,强迫自己转过了僵直的身体。

    “小九,还不出来!”她喊着,不再担忧惊动到隐匿在夜色中的人,手中丝线也已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激射而出,可眼前的不是别人,竟然又是那个少女。

    “不好!”何姒一惊之下想要收回丝线,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丝线穿过少女的胸膛,又因为后继无力而垂落在地。幸好少女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满脸血污,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行走着。

    “竟然又是一段幻象,幸好只是一段幻象。”何姒默念着,小九依旧没有出现,等看清身前的景象后,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死寂、鲜血、硝烟,这是一片被战争践踏过的土地,或者说,她正站在一个巨大的修罗场中。

    破晓的寒光冷硬如铁,映照着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盔甲和扭曲的尸体。血色的大地上,除了一身素白的少女,唯一的活物就是一匹漆黑的马。

    少女仍然在走着,被尸首或异物绊倒,在地上摸索一番,又咬着牙爬起来。她的脸上沾满了不知何处而来的血,有些已经成了黑色的痂,却没有泪。

    何姒明白了少女的来意,她是来寻找她的少年。何姒不敢想象,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如何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正如此刻她也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要如何在层层叠叠的残肢断臂中寻找她的少年。

    可少女找到了。

    何姒看到她空洞无物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已经精疲力竭的步伐突然变得轻盈,仿佛回光返照般奔跑起来,敏捷地越过一具具倒伏的尸首,冲向了不远处的一个战壕,然后毫不犹豫的扑了进去。

    何姒依稀看到了战壕上一抹已经被血污浸染的鹅黄色,和分别那天少女递给少年的那个香囊颜色很像。然后何姒听到了一声呜咽,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绝望到极致的小兽在哭喊。那头小兽在沾满血腥味的泥土中挖着,刨着,扒拉着,终于将一具已经辨不清面目的尸体抱在了自己怀中。何姒看到了一支箭,刺透了那具躯体的胸膛,她记得,少年曾经就是从那里将那面镜子拿出来的。

    呜咽声没有持续很久,少女终于动了。她将那抹鹅黄色拾起,仔细拍打干净,认认真真地系在少年残破不堪的铠甲之上,然后使出全部力气,不顾手掌裂开的伤口,一点点将那支羽箭拔出,从自己衣衫内里拿出那面镜子,放在少年心口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枕着那枚铜镜趴在少年胸膛之上,闭上了眼睛。

    死寂、鲜血、硝烟,这片土地又恢复了最初的荒凉,一点生气也没有了。少女的胸膛不再起伏,何姒的眼眶一阵酸涩,她久久地站立着,觉得自己站成了一具雕像。

    一阵风吹过,风沙迷住了何姒的眼睛,不论是依偎的情人还是腐烂的血肉,一切景象都越来越模糊。是时候该醒来了,何姒对自己说。

    然后她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了眼睛。阳光从半阖的窗帘处照进来,刚好落在床头,又耀得她侧过头阖上了眼睛。

    小小的卧室里暖意融融,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何姒想着,大脑先于身体一步醒了过来,可她的四肢还有些沉重,她索性闭目养神,想要再回忆一下刚刚所见的细节,却听到一声低笑,有人揉了揉她的头发。

    何姒心里酸楚夹杂着温暖,转过头,看到秦鉴背光坐着,整个人都被拢在阳光里,安谧而美好,一点都不像刚刚那个失去了生命的少年,而自己……也不会是那个少女。何姒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过去的一段影像,与他们的未来全然无关。

    “阿姒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

    两人都停了一停,最后还是秦鉴先说了:“阿姒在镜廊里哭了。”

    “想到了外婆。”

    “那刚刚的梦里呢,阿姒遇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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