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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乐之家”酒馆在镇子的右上方,就是他们来的方向,所以他们现在开始走回头路。

    当他们经过广场的大树时,从树干后面转出两个人来,一老一少。老者五十来岁,身着长衫,面容清矍,气质儒雅,像个读书人。脸上带着市侩的微笑,眼里闪着精明的目光,又像个商人。

    读书时代已结束,不知寒窗为了谁,经商时代正崛起,一切都是生意经。

    兰老头的脸上堆起笑容,双手作揖,朗声喊道:“仙人请留步,老朽有话可说!”

    众人停下脚步。

    原来还有两个岛民躲藏在树后,偷偷地观望他们,够大胆。

    杜飞云看了一眼兰老头,原来是个二级法师,也算是入了门道,不是一般人。

    杜飞云淡淡地道:“不知老伯有何事?还请直说。”

    兰老头一脸谄笑道:“我观三位尊者,个个气质非凡,有着仙家风范,好比明珠闪耀,群星璀璨,怎不让老朽心生仰慕之情,顿起攀结之心。老朽甘冒被责之风险,也要与仙人套个近乎,唠叨一二,还请仙人莫要嫌弃。”

    说罢,兰老头深深一揖,恭敬如对上者。

    韩雪的心里暗暗一喜,原来他们在岛上这么受欢迎啊,怎么不让人感到高兴呢?这不,就有一位老者慧眼识珠,把他们当仙人看待,主动逢迎他们。也亏他是个练把子的,识货。没有因为他们劫法场而害怕,没有因为他们与鬼女同行而厌恶。不像那帮村夫愚民,求经不懂,脑壳碰肿,随意起哄,一哄而上,一哄而散,没有主见。

    韩雪看向兰老头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杜飞云忙道:“老伯不必如此,我们可不是仙人,我们是凡人。恰逢经过此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杀的是歹徒,不会乱杀无辜。老伯可以替我们宣传一下,叫岛上居民不用害怕,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杀中国人。”

    兰老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你们救的只是一位弱女子,不是穷凶极恶的鬼子。我对你们的善行义举深表赞同,如果我有你这么高的武艺,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们即便不是仙人,那也是大侠,行侠仗义,流芳百世,老夫深感佩服,请受老夫一拜。”

    说罢,兰老头又是深深一礼,好像佩服得五体投地。

    杜飞云平静地道:“老伯过奖了,虽然鬼族与我们有着国仇家恨,恨不得杀光他们,但是我们是人类,不是魔鬼,我们还有着起码的人性。我们人类做事留有底限,不会丧尽天良。在战场上我们会心如钢铁,毫不手软地杀鬼子。但是在平时,我们会静下心来,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不管是鬼子还是国人,我们都会一视同仁。哪怕是被我们收押的鬼子战俘,我们也会当成兄弟一般的照顾,哪怕是被鬼子遗弃在地的婴儿,我们也会当成自家的孩子扶养。我们品德高尚,柔怀天下,润德滋兰,教泽流芳。我们不会像鬼子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不会疯狂屠城,制造杀戮,更不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开枪,对老弱妇孺下手。如果我们见人就杀,与畜牲何异,与鬼子何异,老伯,你说是不是啊?”

    杜飞云的这一番话出来,直接把韩香和韩雪惊呆了,没想到杜飞云会这样说,就像是圣人在说教,每一句话都冒着星星,感觉好有道理,无从反驳,直叫人听进心里,直想回答“是,是,是”。

    总感觉他的话里有不对的地方。

    过了好半天,韩香才意识到杜飞云话里的矛盾之处。鬼族其实也是人类,并不是真正的鬼子,就像是人类的分支,人类分为人族和鬼族,两大族群。这其实是两个种族的战争,无关乎人鬼对立。

    众生平等,那是对神而言的,可不是对人。

    想到这里的韩香,看向杜飞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兰老头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像是要挂不住,掉下来了一样。好比一个学生受到老师的教诲,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年青人,我只是想利用你一下,你犯得着把我当学生一样的批评吗?而且你那些话就只能骗骗自己人,鬼子可不信奉你那一套,我也不是傻老头,鬼子来了照杀不误。

    你救下鬼女,岛民之所以没有找你算账,那是摄于你的武力,可不是就此认同你的做法,随便你如何辩解,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兰老头强劲挤满笑容,道:“哎呀呀,大侠宅心仁厚,雨泽万物,黎民百姓有福了。大侠像贤者一样深明大义,像上天一样好生恶杀,着实让人佩服。老夫在此也祝愿天下一家,不分彼此,人鬼情未了,从此再无战争苦。”

    说着,兰老头小心地观察杜飞云的表情。杜飞云一脸平静,无甚变化。

    兰老头接着恭敬地道:“还未请教大侠大名,不知大侠能否赐告?”

    杜飞云道:“我姓杜。”

    “杜大侠,老夫有个小小的请求,真心希望你能够答应。”兰老头道。

    呵呵,主题来了。

    杜飞云淡淡地道:“但说无妨。”

    兰老头愈发恭敬地道:“几位大侠从大泽中土而来,必是中土高风亮节的人士,人中翘楚,飞龙卧虎。几位能到沙岛来,实乃沙岛之荣幸,令沙岛蓬荜生辉。以前也有中土的大人物来,但是都不及眼前人。他们来了也不关心沙岛事物,往富人区的私邸宅院一躺,就再不出来,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啥?哪怕外面鬼子进村了,恐怕也不能惊动他们,好像他们与沙岛无关似的。沙岛的沦陷与否,他们丝毫不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关心岛上居民的死活了。”

    杜飞云他们知道兰老头说的是谁?是蒙面法师会的那帮蠢才。

    兰老头继续道:“但是你们不同,你们是行侠仗义的好汉,不会见死不救。眼下沙岛正面临着危机,鬼族即将入侵这里,官老爷们都带着家眷逃走了,只剩下一群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惊慌失措,不知咋办?天塌下来总得有人挡呀,老百姓能抵什么作用呢?以前有女娲补天,现在又靠谁呢?靠蒙面法师吗?不可能,蒙面法师都被人干掉了,死在他们的宅子里。沙岛没有自保能力,防御空虚,鬼子来了,只有死路一条。鬼子对我们可不会心慈手软,网开一面,只会赶尽杀绝,屠戮一空。沙岛先知先觉的,都在找水路出逃,只剩下一群无知无觉的穷苦百姓,浑浑噩噩,没有未来。而且他们还在起内讧,闹内战,自相残杀,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你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沙岛的希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杜飞云道:“你的重点为何?”

    兰老头道:“假如你们肯襄助沙岛,那就是沙岛天大的福气。也不敢奢求你们就此镇守沙岛,只要你们能抵挡鬼族的一次进攻,让鬼子知道这里有厉害人物,不敢轻易进犯,知难而退即可。这样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十几天。这点时间相对于你们漫长的人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可以在你们的人生经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沙岛的居民来说,则是生死两重天,历经生死的考验。只要度过这场劫难,便如获得新生一般。这件事意义重大,可比改天换地。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沙岛居民会永远记得你的大恩大德,铭记在心。等这件事了,我们一定会在沙岛为你塑造一座庙像,早晚礼拜,香火不断,世代流传。不知杜大侠意下如何?”

    这是把他们当做枪来使啊,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一杆枪,就看指向谁?

    见杜飞云迟疑没有回答,兰老头又继续道:“当然我们不会让你们在岛上白等的,我会去联络几位有地位说得上话的名流耆宿,组织大家各出一份子钱,共同承担你们在岛上的费用,你们在岛上的一切开支皆可报销。末了,我们还会送你一大笔感谢金,不下于三千两白银。这笔钱我们还是凑得出来的,不用担心我们食言而肥,在生死关头,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没人会把钱看得比命重要。不知杜大侠愿意与否?”

    三千两白银,确实是笔大数目,但是对于有着几万人口的沙岛来说,想要拿出来,还是容易的,只会多不会少。

    问题在于杜飞云对金钱感兴趣吗?他会在乎沙岛人民的死活吗?凡人在神的眼里如蝼蚁般的存在,杜飞云可不是人族的保护神。

    兰老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说话的对象会是魔族,是个占据了人族身体的魔族。妖魔鬼怪可是一家,杜飞云会偏帮岛民对付鬼族吗?

    杜飞云因何而来?连韩香和韩雪也不知道。

    兰老头可是一不小心,把头撞在了门板上。

    杜飞云道:“你们怎么知道鬼族会来侵犯沙岛呢?据我所知,沙岛地瘠民贫,所剩无几,就连海盗都懒于光顾,鬼族又咋个会盯上这里呢?焉知你们不是自我制造恐慌,自己吓自己呢?”

    兰老头道:“这里本来就是海盗的老巢,海盗当然不会攻打这里。鬼族人口有限,兵力紧张,当然舍不得派出大部队来清剿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岛,他们派出一个小分队来即可。以前有蒙面法师在,这些鬼子小分队投鼠忌器,不敢前来。但是现在蒙面法师被人除掉了,消息恐怕早已走漏了出去。现在的沙岛就如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鬼子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肯定会派兵前来扫荡,占领沙岛。我的意思是几位大侠在岛上多停留几天,只要击退鬼子小分队的一次进攻即可,让他们知道沙岛仍然有大人物在,不是他们能够随便招惹的地方,这样可以保证沙岛平安好长一段时间。先度过眼前的这次危机再说,至于以后如何我们再想办法。请杜大侠多多成全,沙岛人民感激不尽,老夫在此跪谢大侠了。”

    说着,兰老头双膝一软,就欲跪倒在地,跪求杜飞云。似乎杜飞云不答应,他就一直长跪不起。

    杜飞云慌忙一扶,不让他跪下去。

    兰老头感觉一股大力扶住他,他怎么也跪不下去,只得作罢。

    “杜大侠,可是答应老夫了?”兰老头满怀期待地道。

    杜飞云不置可否,淡淡道:“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会在沙岛停留多久。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恕不相陪。”

    说完,杜飞云抬腿向前迈去。

    韩香和韩雪、月冰艳紧随其后。

    气得兰老头跺脚道:“你们见死不救,枉有大侠之名,让人鄙视,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呢?”

    杜飞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我们才不是啥子大不大侠呐,不受大侠之名所累。”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得兰教授吹胡子瞪眼,风中凌乱,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兰若曦拉扯住他的袖子,道:“爷爷,别说了,本来救不救人,就是人家的情分,何必强求呢?”

    兰教授慈爱地看着兰若曦,温和地道:“爷爷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脱离此困境,无论要求爷爷做什么,爷爷都愿意,哪怕再低声下气的求人,爷爷也无所谓。”

    兰若曦抬起一双秀目看着兰教授,不为所动地道:“爷爷,我听说权利都是争取来的,不是求来的,只有权钱交易,没有伏地求人。如果你没有本钱,哪怕你再低三下四,别人也不会高看一眼。与其求人,不如求自己。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兰教授道:“傻孩子,什么都靠自己,那不是成了原始人了吗?这个社会终究要人帮人才能做好事。虽然他们没有答应帮忙,但是也没有拒绝,至少他们在岛上的一天,就是安全的一天。咱们得过且过吧!”

    兰若曦收回灼灼的目光,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汗颜,低眉顺眼道:“知道了,爷爷。吉人自有天相,若曦不相信自己的命苦,会不幸落在鬼子的手里。”

    这是兰若曦第一次与杜飞宇他们接触,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不知兰若曦的命运如何,她能顺利逃离沙岛吗?

    不说兰教授的计划落空,单说杜飞云他们走远了,韩雪好奇地道:“云儿,咱们又不急着去鬼岛,为何不帮他们一把呢?我看那个女娃儿怪可怜的。”

    杜飞云道:“天下可怜人多得很,哪里帮得过来呢?咱们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韩雪嘀咕道:“如果是宇儿的话,他有一副热心肠,肯定会一口答应的。”

    韩香道:“云哥儿,我总觉得你做事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这是韩香第一次与杜飞云相处这么长时间,立马就感觉出了杜飞云的不同之处。冷酷,无情,杀伐,果断,隐隐让人感到害怕。

    杜飞云停下脚步,明亮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远方,仿佛两道闪电射向天际,把那里射穿一个大的窟窿,仿佛天裂。浓墨般的黑气汹涌而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遮天蔽日,覆盖大地,直欲把世界沉入黑暗的海底。

    他的眼里闪着怒火,带着嗜血的欲望。魔鬼的眼睛是红色的,闪着红光。他的眼睛虽然漆黑如夜,但是狂怒时,也会红光闪耀。他体内的魔血在燃烧,呼喊着他杀人,杀的人越多越好,血池的血液永远也装不满。

    他为何会这样呢?也许到了鬼岛自见分晓。

    杜飞云平静地道:“韩叔叔,如果我说,我是来杀人的,你相信吗?”

    杜飞云的话把韩香和韩雪吓了一跳。

    韩香道:“你为何要杀人?”

    杜飞云平淡地道:“因为我是一把剑。”

    韩香若有所悟,不发一言。

    韩雪道:“云儿,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我相信你事出有因,做的必然是正确的。”

    杜飞云挤出一丝苦笑,道:“谢谢韩二叔,我有说不出的苦衷,等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告诉你们一切。”

    韩雪道:“云儿,没事的,我相信你。因为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乱杀无辜,即便要杀,杀的也是坏人,我并不反对杀坏人。”

    杜飞云道:“不光如此,还有神不得干预凡间之事,我们必须遵守神的法则。”

    韩雪奇道:“哦,这样啊,我们都还不是神,就要按照神的方式生活了吗?”

    杜飞云注视前方,平缓地道:“因为我弟弟是神剑,我是魔剑,所以我俩生来就是为神办事的。神的旨意不可违背,我们只有完成神的使命,才能获得自由之身。”

    韩雪若有所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后怕。

    韩雪道:“我们这样做,有好的结局吗?”

    杜飞云道:“有的,如果没有光明,谁会抛弃黑暗,如果没有好的结局,谁还会去努力奋斗。”

    韩雪一咬牙道:“云儿,我无条件地支持你。”

    杜飞云道:“多谢韩二叔。”

    四人继续向前走去。

    看来超凡如杜飞云他们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人生并不如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一路平顺到底,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像个陀螺一样地转个不停,出圈即是破格。

    故事的基调就此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故事的展开了。一时对错,难以说清,最终都要交给历史来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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