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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怀疑嵇书悯是一时的,只要嵇书悯能想办法,为自己辩白,让皇上相信。

    那之后倒霉的是谁,便可想而知了。

    皇上因为多疑,所以即便在宫中,他的脉案用药等,都是顶级的辛秘。

    就连太医院专门为皇上请脉案的太医,都是每几人轮换一次。

    除了皇上最信任的以外,都不可在身边久留。

    因此,即便皇上的身体状况发生改变,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前些日子皇上头痛严重,命太医院研制止疼的方子。

    因皇上的病实在是无法起身,甚至无法上朝,无法批阅奏章。

    所以朝臣才知晓,即便这样,朝堂上的臣子们,也依然不知道皇上的龙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眼巴巴地干着急,拼命地想往宫中打探消息。

    若是人人都知道皇上龙体欠安,那出了冤枉嵇书悯这档子事儿,也不稀奇

    可在这般严密的封口下,依然有人能钻这个空子,想必皇上可以怀疑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首当其冲,便是他最宠爱的容贵妃。

    常言色衰而爱驰,皇上最爱容贵妃的好颜色。

    可花无百日红,人也一样。

    再怎么保养,再怎么梳妆打扮,容贵妃娘娘也早已不是当时,让皇上喜爱的少女模样了。

    七皇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容贵妃娘娘的容颜,被宫中的权力浸染得更加强势雍容。

    可随之而来的,是皇上一年一年的冷淡……

    容贵妃娘娘自己也清楚,她不可能永占帝心,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入宫时,那个只能依附皇上的小贵人了。

    容贵妃整日瞧着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气度不凡,宫中女人无能出其右,皇上都对她十分尊重。

    宫中久无皇后,容贵妃的心思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尤其是七皇子生得气宇轩昂,皇上曾亲口赞过,七皇子有他少年时的风姿,是所有皇子里面与他最像的。

    这更是让容贵妃娘娘进而处于一种,相信自己与七皇子定会成为宫廷斗争中的胜者的感觉。

    她要成为这宫中最尊荣的女人,皇后之位已经不是她所期盼的了,她想要做太后,比如今的太妃娘娘更加风光!

    她是被迷了眼睛,好像只要再进一步,再进一步……便能达成所愿!

    七皇子自小便被容贵妃娇惯,皇上也待他亲善。

    在他小时,甚至还亲自教导过一段时日。

    这让七皇子如容贵妃娘娘一般,头脑飘飘然。甚至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中。

    嵇书悯的残疾,成了使他由蠢蠢欲动变得迈出脚步的最后一根发条。

    天助他也!这一定是他天命所归!

    没有人能战胜他!

    七皇子心中此般想法愈演愈烈,他们母子凑在一起,便是横冲直撞,不计后果。

    直到那日,从嵇书悯的松静苑离开时,七皇子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甚至并未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

    就连一向头脑狭隘又自命不凡的二皇子,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嵇书悯的被废,出宫,绝对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更诡谲波澜动荡的开始。

    “皇上会对他们做什么?”陆梨阮想不到。

    “这要取决于他们接下来怎么走了。”嵇书悯摇摇头,似悲悯地啧了两声。

    但陆梨阮分明从他的叹息中听出幸灾乐祸来。

    “咱们到时候可就躲出去过好日子了,梨阮想要如何逍遥,咱们便如何逍遥。”他轻拍掌,一副狂放不羁之态。

    “我与梨阮可湖上泛舟,峰顶赏月,做诗画以慰平生,抚瑶琴来唱情意。”嵇书悯说得跟真的似的。

    “作诗我不会,抚琴我也不会,扰了你雅兴了。”陆梨阮摊摊手,表示自己身无所长。

    “那若出了宫,梨阮想做什么?”嵇书悯认真询问。

    陆梨阮思忖,手指捻了捻做数铜钱的动作:“我这人比较俗,若真要做点什么,不如经营个营生,比起虚的,不如多赚点银子来的爽快。”

    陆梨阮被他说得来了点谈性,认真想象着,从前即便说起宫外,也不怎么提得起兴致。

    如今却津津有味,可望不可即的东西马上变得触手可得,自然愿意谈起。

    “做什么营生?”

    “暂还不知。”陆梨阮摇摇头,她不过是随口说的。

    “唔……”嵇书悯歪歪头。

    “别!我没拿做营生的能耐,你莫要为我操心!”陆梨阮见他沉吟的样子,猛地想到什么,急忙大声道。

    嵇书悯过于强悍的实践能力,指不定会做什么!

    他做事的方法很有意思,比如陆梨阮对写字作画感兴趣,嵇书悯便让她尽力去学,钻精钻实 。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是爱好的喜欢,而嵇书悯则是喜欢什么,就要彻底掌握精通什么。

    嵇书悯显得有点遗憾。

    陆梨阮急忙把话题又转了回来:“父皇不喜你,不愿意你做太子,那他到底……到底想让谁来接任大统呢?”

    陆梨阮没说的是,如果按照嵇书悯对皇上中的毒分析,此时已经毒发,没有压制的药物。

    皇上在病痛折磨中,定然会进程越来越快。

    等他病到五脏六腑内,无可救药时,皇位究竟落于谁手,便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不知自己如今已经一只脚进到地府了。”嵇书悯讥讽轻嗤。

    撕开他惯用的恭敬谨孝的皮,他再提起皇上时,轻慢而不屑,这对父子,早已没有了半分亲情羁绊。

    “作孽多端,小则与宫室不宁,大则祸害天下众生性命,万岁?呵,落入恶鬼阿修罗道,或是畜生之道,好好尝遍苦痛吧!”嵇书悯“嘶嘶”如毒蛇般诅咒的话,让陆梨阮深切地感受到,他对皇上的恶意

    “贺家到底为何?”他们不是刚正不阿,从不结党营私吗?

    “数万将士在荒凉苦寒,风吹如鬼嚎之地将饿死之时,忠有何用?忠便是愚忠,忠便是死……”

    嵇书悯看着从密室中拿出来,此时已经挂在小厅屏风上的边塞疆域图,眼眸中悲凉又森寒,似冷月下出鞘的刃光。

    “枯骨层叠,血泪透甲,与西戎苦战便是用将士的命去铺就,而粮草军饷,成了脑满肠肥之人饕餮吞咽的脂膏,合着骨与血,嚼咽得眉开眼笑……”

    嵇书悯甩手将一旁的茶杯朝那图一泼洒……

    杯中茶水泼洒到泛着黄旧的图纸上,晕开一大片神色,在昏暗的烛火摇曳下,显得触目惊心。

    恍惚间,陆梨阮似看到了嵇书悯所说的惨状。

    “玉寻与我说得都是壮阔边景与驰骋其中的人们。”陆梨阮喃喃道,她并未经历过战争,也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过,何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透过嵇书悯的眼睛,陆梨阮瞧见他的痛恨与壮怀,野心与责任,他心有天下,有百姓,有史诗式得英雄主义,有淬霜开刃的刀剑。

    “是啊,那儿有人。我不会放着他们不顾,我要他们即便在前方流血断命,亡魂归来,瞧不见背叛,能望见守住的河山。”嵇书悯拍拍自己的腿。

    “我站不起来了,但总有人站的起来,我便替站的起来的人扫平崎岖不平路。”

    陆梨阮血气上涌,明白了嵇书悯将那本本罄竹难书的账本罪证保存,并不是为了今日为自己反击准备,他早已誓将腐朽蛀木之臭虫铲除!

    皇上不一定看见,但嵇书悯看得见。

    陆梨阮在庄玉寻含着爽朗笑意的话语中,勾勒出一幅边境的图景。

    又在嵇书悯的话中,将那幅图景补全。

    不知此生有无机会,去亲眼瞧见。

    但能与庄玉寻这般,从那里归来永不畏惧之人相交,便已是幸识。

    陆梨阮曾听庄玉寻玩笑地说,这京城中太小了,又太安逸了,令她浑身的骨头都痒痒。

    她娘听闻后,拿起一边的墨锭就要砸她:“给你松松骨头!”

    庄玉寻苦哈哈地无处可去,便进宫来吃陆梨阮这儿各色果子。

    陆梨阮听她讲着故事:“那我可注定要待在这小小的京城里呢。”

    本是随口附和的话,却让庄玉寻放下手里啃了一半儿的甜瓜,看着陆梨阮,认真道:

    “京城于我来说是小的,但与你来说便可能不是,每人都有自己的辽阔,梨阮你的辽阔在这儿。”她指了指脚下的地。

    “殿下的辽阔也在这儿,因着殿下的辽阔,我的辽阔才旷阔无垠,梨阮,你于这辽阔很重要。”

    即便是庄玉寻这般洒脱随意之人,也能感觉出来,陆梨阮对嵇书悯,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嵇书悯似无法控制着,刺穿一切,直到折断的长剑,陆梨阮把他的刃收回了剑鞘中。

    陆梨阮当夜的梦中,遍地的红,无尽的旷野。

    皇上并非对嵇书悯一人提防,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的太久了,无比希望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每个儿子于他,都是威胁。

    本以为嵇书悯不再是太子了,便能暂时安稳于松静苑些时日。

    但皇上的头疾却再次发作了。

    陆梨阮看着嵇书悯慢条斯理地将玉佩系在自己腰间,过去帮他将垂下的发丝整理柔顺。

    陆梨阮吸吸鼻子:“我怎么闻不到味道?”

    陆梨阮以为他还熏了那药草。

    “有些疼,需要他亲身来感受,或许疼得狠了,就不想着万岁了吧?”嵇书悯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嵇书悯再待在皇上身边也没有用处了,开始皇上并不相信,但反复命嵇书悯来了,才终是无奈地认下。

    半夜头疾发作时,皇上疼得在榻上抱着头发狂。

    终于过去这一波后,明黄色的细腻寝衣,被汗水浸湿。

    “为何,为何无用了!”

    皇上面色狂躁:“废物!都是废物!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能让朕不痛的方子!”

    “前些日子太子只要靠近朕,朕的头疾便会缓解,究竟原因是何也查不出来!要太医院这帮蠢货做什么!”

    “传朕旨意!若是再不能医好朕的头疾,朕把他们的脑袋全都摘下来!”

    皇上歇斯底里地吼叫,将手边所有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

    等他发泄完后,一直近身伺候的大太监德成才垂着头跪在皇上面前,递上热帕子。

    “皇上您静静手,奴才这就让人去告诉太医院去!”他捏着嗓子小声道,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德成是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伺候在他身边的太监。

    除了传达旨意,还伺候笔墨平日守在皇上身边,皇上一向对他多几分宽容。

    见他跪在摔碎的茶杯瓷片上,皇上挥挥手,示意他起来。

    德成谢了恩,仔细地替皇上擦着手,然后又拿了新的寝衣:“皇上,这屋子外侍候的,奴才都遣走了,奴才伺候您更衣,求您恕奴才自作主张。”

    德成细声细气。

    平时为了不让旁人得知自己身体状况,皇上每次都会头疼发作时 将所有宫人遣散出去。

    这次他实在是疼的疯魔了,连这事儿都忘了。

    听德成说,他闭着眼心力交瘁的点点头:“朕知道了。德成,你说为何,朕的头疾就无药可医呢?”

    “朕为天子,怎么还有朕无法做到之事吗?”他攥紧拳头。

    “皇上,您这是病中多思了。”德成阴柔的声音低低道。

    “太医院的那帮人,正加紧研究着呢。您且放宽心,您是天子,如何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呢?”

    “为何太子在朕身边……”

    “皇上,三皇子已经不是太子了。”德成战战兢兢提醒道。

    “哦,朕都给忘了,可是悯儿怨恨朕了,这才不能为朕分忧了?”皇上似是自言自语,一下子给嵇书悯扣上个怨恨的帽子。

    “奴才斗胆一说……”德成扑通一声跪下:“求皇上恕罪!”

    “你有什么便直说,朕不会同你计较的。”皇上歪靠在床边,胡茬青黑一片,显得憔悴不已

    “三皇子殿下,还是太子之时.能为您缓解头疾,也许并非三皇子本身福报替您分忧……”

    德成深吸一口气:“而是他为您立的太子,沾染了您的真龙气息,有这般加持回护,才能稍显龙威有此奇效。”

    德成语气颤抖,皇上最厌烦巫蛊之术,他这番言论并非谈论术法,只是说业力回报……

    皇上此次却没有生气,反而,好似陷入了奇怪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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