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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章。.『『ge.
    梅花园子是倒悬山四大s宅当中,最为回廊曲折的一座,当然最出名的,还是梅树,只不过梅花园子里边栽种的梅树,皆自然生发,不作那夭梅病梅状,疏密自然,曲直随意。即便如此,还能够享誉四方,自然还是因为梅花园子向那八洲渡船,重金收购了许多仙家梅树,移植园中。
    梅花园子赏景最佳处,是那悬挂匾额“不争春”的凉亭。
    酡颜夫人跪坐在一张青神山青竹材质的凉席之上,双手叠放膝盖上,姿容妩媚,面带笑意。
    她望向那三位缓缓走上凉亭台阶的剑修,微笑道:“既然已经事情败露,愿受责罚,只是恳请陆芝大剑仙,出剑利落些。”
    陈平安席地而坐,与那酡颜夫人面对面,问道:“不补救一二?上五境的c木精魅,修行何其不易。”
    整个宝瓶洲的历史上,至今还没有出现一位上五境c木精魅。
    酡颜夫人摇头道:“连那边境都找得出来,宰得掉,我注定活不了,就不惺惺作态了。”
    陈平安问道:“那头飞升境大妖的真身,难不成就埋在梅花园子?不然你如何得知边境已死?”
    酡颜夫人笑而不语,朝那高瘦nv子伸出一只手掌,“有人曾说剑气长城的nv子,以剑仙陆芝姿容最佳,最是倾国倾城,人与剑最相宜,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陆芝皱了皱眉头。s1;
    愁苗剑仙却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种话,是谁说的。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只问你一件事,你明明生长于浩然天下,为何如此向往蛮荒天下?”
    酡颜夫人笑道:“礼圣老爷订立的规矩是好,可惜后世修道之人,做得都不太好。上了山,修成了道,神仙人物万万千,又有j个拿咱们这些侥幸化了人形的c木精怪,当个人?我自身饱受其苦不谈,侥幸脱离苦海之后,举目望去,千百年来,人世间j无例外。故而心中怨怼久矣。”
    她扭头看了眼邻近梅花园子的一座大门方向,收回视线后,微笑道:“倒也不是真的如何喜欢蛮荒天下,一帮未开化的畜生当家做主,那么座偏远天下,比起浩然天下,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就只是想要亲眼见一见浩然天下,山上山下人皆死,其中修道之人又会先死绝,唯有c木照旧,一岁一枯荣,生生不息。这个理由,够了吗?隐官大人!”
    陈平安说道:“你说够了就够了。”
    愁苗剑仙觉得这趟梅花园子之行,出人意料地顺利。
    陆芝突然说道:“我攒下的那些战功,不用白不用,换她一条x命,以后我将她带在身边。隐官大人,如何?”
    愁苗有些意外。
    酡颜夫人更是愕然。
    她方才的的确确,心存死志。
    早先千算万算,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既然如此,运气不算最差,剑仙当中好歹还有个nv子,所幸不是只有那些腌臜男人,还不如g脆些。
    酡颜夫人怎么都想不到陆芝会如此言语。
    陆芝对酡颜夫人说道:“以后你就跟随我修行,不用当奴做婢。”
    然后陆芝望向陈平安,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陈平安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酡颜夫人瘫软在地,泫然yu泪。
    整座梅花园子,一树树梅花绽放无数,这是酡颜夫人与整座小天地,x命相通,牵引天地异象。
    陆芝皱眉道:“酡颜,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再有生死关头,只要有男人在你眼前,就别这般模样。当然,他人要你死,并不容易。”
    酡颜夫人朝陆芝伏地而拜,“酡颜谢过道友陆芝!”
    酡颜夫人站起身,姗姗而走,站在了陆芝身旁。
    便是愁苗都不得不承认,酡颜夫人,是一位天生尤物。
    而那个年轻隐官,已经蹲地上,在卷那价值连城的青神山竹凉席。
    比自家那竹海洞天酒,是要货真价实一些。
    愁苗剑仙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酡颜夫人犹豫了一下,看着那个卷一些竹席挪一步的年轻人,忍不住以心声询问陆芝:“这是?”
    陆芝笑道:“咱们隐官大人不好意思在春幡斋那边搜刮地p,无主的梅花园子,便要难逃一劫了。”
    愁苗便愈发疑h了。
    听大剑仙陆芝的口气,好像对于这位隐官大人,如今印象不算差?
    陈平安卷好了凉席,夹在腋下,站起身,“陆芝,事先说好,梅花园子能够扎根倒悬山,不是只靠酡颜夫人的境界,而心机手腕,又恰好是你不擅长的。”
    陆芝瞥了眼酡颜夫人,“没关系,只要不惜命,修道之人也好,c木精魅也罢,都是一剑的事情。”
    说到这里,陆芝又说道:“陈平安,你擅长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以后也帮我盯着点她。”
    陆芝再对酡颜夫人说道:“与你实话实话,我暂时信不过你。不过我可以保证,千年之后,你就恢复自由身。如果我大道夭折,在千年之内便死,就j由陈平安处置。酡颜,你要是觉得千年太久,可以与我讨价还价,我不答应就是了。”
    酡颜夫人嫣然而笑,向陆芝施了个万福,婀娜多姿。
    到了陆芝这个境界的剑修,剑心尤为清澈,加上陆芝的那么多传闻事迹,酡颜夫人还真就愿意相信陆芝。
    愁苗朝隐官大人伸出大拇指。
    果然nv人与nv人讲道理,比较合适。
    陈平安将那竹席收入咫尺物当中,再让陆芝、愁苗离开p刻,说是要与酡颜夫人问些事情。
    两位剑仙离开凉亭。
    酡颜夫人咦了一声,环顾四周,“隐官大人,竟然如此深藏不露,j年不见,便是剑修了?这把飞剑的本命神通,还如此罕见。”
    陆芝在不在身边,天壤之别。
    陈平安半点不奇怪,问道:“玉圭宗姜蘅当年来了一次倒悬山,下榻于梅花园子,这位姜氏嫡长子,所求何事?”
    酡颜夫人反问道:“为何不直接问一问老龙城桂花岛的事情?是不忍心问,却不得不问,还是不打算问,因为不敢问?”
    陈平安皱眉道:“此事无需过问。”
    酡颜夫人又笑道:“敢问隐官大人,若是如今去了桂花岛,不知是喊那桂姨,还是桂夫人?”
    陈平安答非所问,“以后你跟在陆芝身边,多替她考虑些,剑仙修心,太过纯粹,可若是无此剑心,陆芝也不会是今天的陆芝,只是以后她到了浩然天下,未必能够事事顺心。”
    酡颜夫人眼睛一亮,“我不用一直留在剑气长城?”
    陈平安点头道:“你将来会陪着陆芝,一起去往南婆娑洲。”
    酡颜夫人微笑道:“既然不但能活,还后顾无忧了,那我就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说那姜蘅,委实是志大才疏,比那边境差了十万八千里,姜蘅最早是看中了范家桂花岛,桂夫人没有答应。便又痴心妄想,想要说f我这梅花园子,帮着玉圭宗,开辟出一条崭新航道,中转渡口,是那练气士以采珠为业的芦花岛。”
    陈平安问道:“为何不是雨龙宗?”
    酡颜夫人斜了一眼,“隐官大人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糊涂?”
    陈平安说道:“请说。”
    酡颜夫人笑道:“雨龙宗有位nv子祖师,早年曾经游历桐叶洲,被那姜尚真搅碎了心肝一般,竟是直接跌境而返,好好一位仙人境胚子,数百年之后的今天,才堪堪跻身了玉璞境。那姜蘅作为姜尚真的儿子,敢去雨龙宗登门找死吗?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会儿姜蘅若是再去雨龙宗,便是诚心找死,也很难死了。”
    陈平安坐在长椅上,揉了揉眉心。
    只要摊上姜尚真,就全他娘是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意外。
    天底下有j个供奉,上杆子送钱给山头开销的?
    不过最大的意外,还是姜尚真如今竟然成为了
    ,来落魄山来得晚了,所有的奇人异士,都给他陈大爷拼了性命大道不要,硬是给摸底了一遍,什么陆沉啊阮邛啊杨老头啊,都是他亲自过过招的,不然就元宝这脾气,走路上,小脑袋瓜子早给人一巴掌打了个稀巴烂。
    朱敛微笑道:“元宝,有话说?”
    元宝点点头,“可以等朱老先生下完棋。”
    少女虽然锋芒毕露,其实礼数还是有的。
    何况元宝对朱敛老前辈,印象极好,不好的,是那个郑大风,一般的,是那个有事没事就来落魄山逛荡的堂堂大山君。
    先前朱老先生走了趟莲藕福地,只带出了一幅藏在秘处的画卷,极长,是早年老先生家乡一位丹青圣手的得意之作。
    富庶,繁华,熙熙攘攘,盛世气象。
    当时裴钱眼尖,发现画卷上少马,多黄牛、驴骡,便感慨了一句这么多小驴儿,我要是咬咬牙,掏出一颗雪花钱,能不能买他个一百头?
    元宝元来姐弟二人也在场,元来在画卷上找那书肆去看,元宝瞥了几眼画卷后,便冷笑一句,衰败迹象,尽显无疑。
    朱敛点了点头,是有道理的。
    事实上画卷所绘,正是朱敛所在的京城,不到一甲子,一切风花雪月,富贵气象,便都被马蹄碾得粉碎。s1;
    哪怕朱敛竭尽心力,依旧未能力挽狂澜,最后才离开庙堂沙场,重返江湖,从贵公子变成儒将,最终变成了那个武疯子。
    在那一世,过往人生,最得意事,朱敛有三。
    编书。朱敛的小楷,便是崔东山都觉得极好。
    首创复式簿记。
    随便写了一本武学秘籍,门槛不高,破境极快,唯独登顶极难,一口气写了九十九本,见人就送,再让江湖中人争抢去。
    读书人,老百姓,江湖。
    回顾一生,贵公子朱敛也好,武疯子朱敛也罢,都算有了个交待。
    朱敛将手中即将落子的白棋放回棋盒,笑问道:“元宝,棋局一时间难分胜负,要等我们下完这局棋,就有的等了,你先说。”
    郑大风嗑起了瓜子。
    魏檗也没多什么,棋局上,只要朱敛不去故意三两手落子就结束了。
    元宝说道:“有些关于莲藕福地的想法,我有什么说什么,若有不对之处,朱老先生恕罪个。”
    朱敛笑道:“但说无妨,对错与否,也未必是我可以说了算的,都可以争,可以论,可以相互讲道理。”
    元宝就喜欢这位老前辈的豁达,敞亮,故而与之相处,从无拘束。
    元宝沉声道:“将一些个粗浅的仙家术法,直接刊印成书籍,再让四国皇帝直接颁布圣旨下去,必须人人修习。再将武学秘籍,也这
    般推广开来,没有门槛,即便资质糟糕,修不成半点仙家术法,还有这武道可走,成不成,反正机会已经给了,凭本事往上爬,不然咱们砸了那么多颗谷雨钱下去,难道就为了看些热闹不成?总得有赚,是吧?”
    元来轻声道:“侠以武乱禁,对于朝廷官府而言,会很麻烦的。整个莲藕福地的天下,都会极难约束。一个不小心,官府就会沦为摆设。官府和朝廷一旦失去了威严,那么整个山水体系的运转,就会大有麻烦。曹晴朗曾经说过,一座天下,再小,也还是要求一个稳字。”
    元宝冷笑道:“那些皇帝老儿,官老爷们不肯做事,或是做不好,那就直接换上一拨听话的傀儡,敢杀人,能杀人,镇得住山上练气士,宰得掉江湖宗师。退一步说,真怕那地方小,小池塘养不住蛟龙,也简单,一有那好苗子,直接从福地里边抓出来,养在落魄山便是,那么多山头,那么多仙家府邸,空着也是空着,例如有望跻身洞府境的练气士,已经是六境了的武夫,就可以成为咱们落魄山的不记名弟子,攒够了功劳,就能有位置,有更好的拳法秘籍,更高的仙家术法可学。”
    元来嗓音愈发小了,“人心怎么办?哪有这么简单,姐姐,光是师父山头那边,便有那么多的复杂的人情往来。”
    元宝瞪了眼这个书呆子弟弟,半点不省心!难怪与那曹晴朗最聊得来。
    朱敛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小姑娘的言语,不能说全对,也不能说全错。
    只是有些事情,环环相扣,不是简单那术家的增增减减,反而如那搭建屋舍,一梁歪斜,时日稍久,一屋倒塌。
    不过能多想多说,便是好事,所以朱敛不着急反驳、或是认可什么,就只是笑望向小姑娘,示意她胆大些,继续直说心中想法。
    元宝双臂环胸,眯眼说道:“师父那边之所以束手束脚,是形势太乱,莲藕福地与落魄山不同,在这儿,咱们落魄山就是整个福地的老天爷!是个人,谁不怕死,谁不惜命!咱们浩然天下,术法神通何其玄妙。大势之下,人心算什么?说不定依附我们落魄山还来不及。”
    郑大风笑眯眯道:“儿时只怕读书难,少时总觉为人易。”
    少年元来立即默默记在心中,郑叔叔的学问,其实真不小。
    朱敛挠挠头,唏嘘道:“昨天少年骑竹马,今夜怎是白头翁。”
    魏檗笑问道:“元宝,我有一问,这拨人到了浩然天下,养在了落魄山那些个藩属山头上边,以后做什么?”
    元宝早有腹稿,脱口而出道:“继续修行啊,或是督促他们练武啊,只要练气士成了龙门境修士,或是当了七境武夫宗师,直接卖给宝瓶洲各方势力,结善缘,挣大钱,心气高的,不甘心沦为货物,那就与咱们落魄山签订契约,离开落魄山之后,几十年一百年,随便约定个年限便是,让这帮人,拿钱来买性命自由!”
    魏檗又问,“这拨人里边,若是有人为恶一方,祸乱一方,这笔糊涂账,算谁的?”
    元宝皱眉道:“管这些做什么?人在江湖,生死自负,咎由自取,本事不济被人踩,拳头大者道理多,山上山下的世道,历来如此!凭什么算在我们落魄山头上?”
    朱敛依旧神色如常。
    郑大风翻白眼。
    魏檗伸出双指,捻动那枚金色耳环,也有些犯愁。
    卢白象教徒弟,还真是省心省力。
    元宝双拳紧握,沉声道:“在莲藕福地,咱们是老天爷,处处管着他们,顺者昌逆者亡!以后走出了落魄山,与我们落魄山再无半点关系,就只剩下买卖。什么天地生养,这可是咱们落魄山用几千颗谷雨钱,硬生生砸出来的大好世道!以后还要继续砸钱,砸下更多的谷雨钱,凭什么?”
    元宝有些恼火,“那些天材地宝的形成,太慢了,灵气汇聚成为修行宝地,又能快到哪里去?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亏钱?我师父挣钱不容易,很辛苦!不比某些人,坐在山头上晒太阳,下下棋,赏赏雪。”
    朱敛笑着摆手道:“元宝,我们落魄山,不说当下你我议论,哪怕是以后吵架,也需要谨记‘就事论事’四个字,不然有理也算你没理。”
    元宝点了点头,“我听朱老先生的。”
    郑大风嗑着瓜子,还真被得有点良心难安了。
    元宝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坚毅,瞥向那郑大风与魏檗,“你们谁要是瞧他们不顺眼了,可以,以后我来负责出拳打杀,清理门户,就当白养了个不成材的废物。”
    岑鸳机希望这个好姐妹少说些,所以一个劲使眼色,已经老半天了,这会儿已经使唤不动眼皮子了,泛酸。
    岑鸳机这会儿开始揉眼睛。
    元宝轻轻捏了捏岑鸳机的手臂,示意自己心领了。
    整个落魄山,也就岑鸳机最顺眼,是朋友。
    其余的,不是混饭吃的,就是坑人的,要不然就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还有那脑子拎不清、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些什么的。
    嗯,暖树那丫头例外,勤勤恳恳,与世无争,还是很讨巧喜人的。
    朱敛说道:“元宝,你的想法,我大致清楚了,也记下了,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故意晾着,说不定下一次祖师堂议事,你的这个思路,会拿出来单独说一说。祖师堂议事,不是儿戏,每句话都是要记录在册的,所以你近期最好再想得缜密些,免得到时候被人找出漏洞,我给你一个建议,听不听?”
    元宝笑道:“朱老先生请说!”
    朱敛看了眼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年元来,说道:“元来不是颇有异议吗?那你回头就先放一放姐姐的架子,尝试着心平气和些,先说服了元来,你想若是连元来都说服不了,就算我愿意将此事放入祖师堂议程,你觉得自己真有底气吗?是不是这个理儿?”
    元宝想了想,点头道:“好的!”
    朱敛说道:“在祖师堂以外的落魄山各处,大道修行,各行其道,但是只要进了祖师堂落了座,每个人的言语,都要思量复思量。这句话,还是就事论事,并非是我倚老卖老,针对你元宝,或是觉得小姑娘锋芒太盛,必须压一压,我们落魄山,没
    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坏规矩,如今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元宝笑道:“朱老先生从来坦荡荡,元宝不会胡思乱想的。”
    郑大风哀叹不已。
    老厨子随便说啥,小姑娘都听得进去啊。
    那么多的神仙书,可都是老厨子买来藏在山上的,怎的唯独自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了?
    人比人气死人。
    元宝带着好友岑鸳机和榆木疙瘩的弟弟,乘兴而来乘兴而归,离开了院子。
    陈灵均嘀咕道:“好霸道的小丫头片子。”
    朱敛笑道:“落魄山该有这样的念头,用来打架和较劲,多多益善。所以我与你们事先说好,不管祖师堂议事的最终结果如何,都不许伤了小姑娘的心。”
    魏檗摇头道:“此举不是说没益处,事实上,浩然天下不少福地的营生,大体上就是依循这个路数,如此去做的,甚至还不如元宝的说法,来得直接。一方面,过于市侩些,名声太差,以后想要成为宗字头候补,再升为正儿八经的宗门,阻力极大。另一方面,就像元来所担忧的,元宝还是太小觑了人心。越是大道种子,或是武道天才,不说全部,大部分都会造反的,与落魄山反目成仇。最终容易涸泽而渔。”
    郑大风说道:“小姑娘如今才几境武夫?能有这种眼界,已经很不容易了。”s1;
    魏檗突然脸色阴沉起来。
    郑大风问道:“小米粒出事情了?”
    魏檗先前只是心生微妙感应,当下立即运转神通,掌观山河。
    不曾想陈灵均已经御风而起,直接离开落魄山,去如一道青色长虹。
    魏檗笑道:“裴钱已经护着小米粒了。”
    朱敛神色淡然道:“魏檗,此事你别管,落魄山来管。”
    魏檗不以为意,点头道:“我管了,反而不好管。刚好要去京城议事,我先离开,你们随意。”
    朱敛突然扭捏起来:“这多不好意思,怪难为情的。”
    魏檗笑问道:“那我晚点走?”
    朱敛已经起身,“山君大事要紧,早去早归,最好带几笔横财回来。”
    魏檗身形消散,瞬间就在千里之外。
    郑大风示意暖树丫头别紧张,更不用跟着陈灵均跑去那三江汇流之地的红烛镇。
    郑大风继续嗑瓜子。
    咱们落魄山,能在自家地盘给人欺负?开你大爷的玩笑呢。
    然后郑大风揉了揉下巴,亏得年轻山主没在山头,不然就陈平安如今的心性,估摸着就是先一拳下去,至多寻那僻静处,断了某条江水,再说道理。
    ————
    大骊皇帝的御子其实不算太大。
    但是想要进入其中,坐下说话,官帽子得足够大,要么是境界足够高。
    年轻皇帝宋和在闭目养神,今天破例无朝会,为的就是接下来这场议事。
    并且情形特殊,多是修道之人,大骊官员屈指可数,礼部尚书与两位侍郎,三人而已。
    宋和睁开眼睛,约莫还有一炷香功夫,年轻皇帝看了眼书案,有那李营邱的山水,是先帝放在这边的,宋和继承大统之后,就没有从屋子里边拿走任何一件东西,只是稍稍添了些物件,然后觉得好像太过臃肿,又悄悄撤掉了些。
    装着李营邱的山水画轴的,是早年一只骊珠洞天龙窑烧造的青瓷笔海,其实挺碍眼的。
    李营邱不是山上人,山下的琴棋书画,历来不入山上仙家的法眼,但也会有例外,李营邱是大隋书画历史上绕不过的一位,不光是被大骊宋氏钟情,事实上宝瓶洲许多山上仙家,也一样喜好。
    笔海当中除了李营邱的工笔青绿山水,还有那边野的花鸟画。
    宋和瞥了眼笔海里边的那些卷轴,年轻皇帝都想要与李营邱说声对不起了,委屈你老人家的山水画,与此人的花鸟画为邻。
    宋和对边野观感极差,无论是画作还是品行,都觉得上不了台面,此人是旧年卢氏王朝的一位落魄画家,辗转到了藩属大骊,是少有扎根在此的外乡人,所以备受那一代大骊皇帝的器重,所有画卷上边,都钤印了先后两位大骊皇帝的多枚印玺。边野大概自己都想不到死后不到百年,就因为当初在卢氏王朝混不下去,跑到了蛮夷之地的大骊混口饭吃,如今就莫名其妙成为如今宝瓶洲的画坛圣人,什么“最长于花鸟折枝之妙,设色精妙,浓艳如生”,什么“造诣精绝,可谓古今规式”,无数的溢美之词,都一股脑涌现了。
    宋和年幼时,与一些皇子在这边聆听教诲,有人便与宋和看法一致,说此人画卷实在浓艳,先帝当时对于画卷好坏,并无评点,只说以后不管谁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管喜好与否,此人画卷,都得留着。
    不过那只笔海当中,一幅字帖,却是名副其实的重宝,名为《归乡不如不还乡贴》。
    甚至可以称为是这座大骊御书房的第一宝。
    那是宋和的先生,大骊王朝国师崔瀺的一幅字,当然是真品。
    崔瀺的字帖,尤其行草,超妙无比,是整个浩然天下公认的一字千金。
    昔年文圣一脉的首徒,绣虎崔瀺,当得起那个绣字,就像婆娑洲陈淳安当得起醇儒的那个醇字。
    崔瀺有那花间四帖,云上四帖,泉边四帖,山巅四帖,总计十六帖传世。
    十六帖散落九洲,皆落入享誉天下的大藏家之手,其中一位
    中土神洲的山巅大修士,与崔瀺结缘极深,耗资极多,才重金购买到了两幅字帖,将那《乞儿求米帖》与《争座帖》,当众销毁,被视为壮举,大快人心。
    只是百年之后,才真相大白,这位自称“唾弃崔瀺之人,当世我第一”的老修士,被子孙泄露了天机,外人才知道这个老王八蛋,竟然只是销毁了两幅赝品,暗藏真品用以传家。
    此外,相传皑皑洲刘氏,白帝城,中土郁氏家主,玉圭宗姜尚真,皆有珍藏其一。
    崔瀺步入其中,作了一揖,“陛下,可以议事了。”
    是君臣之礼。
    年轻皇帝立即站起身,还了一礼,是师徒之礼。
    其实无需如此,只是宋和从无例外,哪怕当着小朝会所有中枢重臣的面,也是如此。
    崔瀺落座后没多久,先是礼部尚书、侍郎总计三人行礼再落座。
    然后是一位位宝瓶洲的山上人。
    神诰宗宗主,道门仙人,大天君祁真。
    大骊首席供奉,龙泉剑宗宗主阮邛。
    风雪庙老祖,一位貌若稚童的得道之人,他最近一次现世,还是风雷园与正阳山的那三场切磋。
    真武山,一位刚刚升任为祖师堂掌律的背剑男子。
    真武山,在外人眼中,只需要拥有一个马苦玄,就拥有了将来。
    其实风雪庙也不差,有一个神仙台魏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魏晋对风雪庙并无太多牵挂,因为师承缘故,对风雪庙一直疏远冷淡。如今更是去了剑气长城。不然今天该有剑仙魏晋的一席之地。
    真境宗首席供奉,书简湖野修出身的刘老成。
    观湖书院一位大君子。
    披云山林鹿书院山主。
    老龙城城主苻畦。
    大隋王朝,戈阳高氏老祖。
    宝瓶洲新五岳大山君,只是今天只来了四位,其中就有那北岳魏檗,中岳晋青。
    唯独南岳范峻茂没有现身。
    墨家巨子。
    横剑身后的墨家游侠许弱。
    云林姜氏一位老祖。
    两位宝瓶洲中部的江水正神。
    传言要聚六江十二河之水,最终江河合流,入海为大渎!
    看来这个惊世骇俗的传言,绝非空谈。
    清风城许氏家主,得了一件瘊子甲后,如虎添翼,杀力极大。
    正阳山一位年轻容貌的女子,据说是新近开始管着钱财往来的一位老祖师,相较于正阳山的那拨剑修老祖,可谓籍籍无名。
    她今天算是坐在末位。
    比起几位旧大骊版图的领袖山头,位置还要靠后。
    照理说正阳山与清风城许氏,是关系极深的盟友,但是许氏家主先前在别处等候召见,见着了身旁这位正阳山女修,也只是点头致意,都懒得如何寒暄客套。
    倒是她主动起身打了个稽首,再落座。
    总计三十六修道之人和山水神祇,先前汇聚一堂
    ,大多有那相互言语,比如姜氏与老龙城苻家是姻亲,而清风城许氏与上柱国袁氏是姻亲,便与那礼部右侍郎又有些香火情,礼部尚书更是陪坐在阮邛身边,言谈亲切。魏檗与晋青两位山君在那相互膈应对方。其余两位新山君关系似乎也不差,在聊些正事。祁真与墨家巨子更是相谈甚欢。就连戈阳高氏老祖,好歹在披云山林鹿书院隐居多年,再加上观湖书院的那位大君子,可以谈那治学一事。
    可怜这位正阳山的女子修士,竟是一个能够说上话的都没有。
    崔瀺站起身,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召集诸位,议十事。”
    屋里屋外,是两座天地。
    所有人都闭气凝神,没有任何散淡神色。
    除了今天御书房议事、与所有人都戚戚相关之外,大骊国师如今云雾缭绕的境界,也很关键。
    至于三位礼部大佬,更是好似学生聆听先生教诲。
    崔瀺说道:“第一件事,朝廷即将颁布五岳的储君辅佐之山。”
    四位山君,当然仔细听此事,涉及大道根本。
    事实上,此事不光是五岳家事,也涉及在座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礼部尚书站起身,打开一本册子,开始报名。s1;
    礼部尚书读完最后一个字后,望向崔瀺,一直站着的崔瀺微微点头,老尚书这才落座。
    崔瀺说道:“第二件,选出几个众望所归的宗门候补山头。”
    清风城许氏家主,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正阳山那位女修,也赶紧敛了敛神色。
    女子好像尤其不敢正视那位龙泉剑宗,圣人阮邛。
    哪怕是先前等候皇帝召见,女修便没看那阮邛一眼。
    理由很简单,正阳山想要成为宗字头仙家,就要将整座朱荧王朝的剑道气运收入囊中,要在那边别开仙门府邸,招徕、搜刮所有的剑道胚子。
    最终是清风城许氏、正阳山在内四个候补山头,有望一举跻身宗门,往后大骊朝廷自会对其倾斜财力物力。
    第三件事,商议开凿大渎入海一事。以及提名负责辅佐此事的各方仙师人选。
    那两尊如今与铁符江杨花品秩相当的大江正神,难掩激动神色。
    虽然今日议事,并未决定最终谁来担任大渎水神,但是能够被邀请参与今日议事,本身就是莫大殊荣。
    除此之外,大骊朝廷钦定选出了三个人,文官柳清风,武将关翳然,刘洵美。
    其余辅佐人选,皆是山上修士,临近那条未来大渎的附近山头,皆各有建言。
    而云林姜氏老祖,更是觉得此行不虚,因为大渎入海口,距离云林姜氏极近,所以也提议一位姜氏子弟姜韫,参与其中。
    真境宗供奉刘老成,会心一笑。
    第四件事,对各地的山水祠庙,做出一个筛选,提升为正统祠庙,朝廷颁布相对应的圣旨,各地山头,修道之人,帮忙增添香火,若是被划分为淫祠,立即禁绝销毁。各地山头,负责出手镇压。
    两位礼部侍郎,先后读了一遍各自册子内容。
    第五件事,将大骊京城这座仿白玉京,搬迁到旧朱荧王朝的中岳地界。
    墨家巨子起身,简明扼要说了些注意事项。
    十三境之下皆可杀。负责看守白玉京之人,是中岳山君晋青的老熟人,墨家游侠许弱。
    第六件事,商议以后宝瓶洲所有仙家势力,需要按律例向大骊朝廷缴纳赋税一事。
    御书房内,顿时陷入沉默。
    崔瀺开口说话:“此事复杂,想要面面俱到,不是一两天就能谈妥的,诸位今天只需要说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自有人去磨细节,不答应,暂且搁置,大骊朝廷近期不会刻意针对任何人。不管答应与否,离开此地,都会得到一本册子,上边有详细说明,不同山头,会有些出入,但是不会有太大差异。现在诸位无需急于表态,今天只是通知诸位,最多会有一年的缓冲期。”
    第七件事,大骊王朝向各大山头,借人借钱一事,以及如何还账。再就是各座山头,需要修士下山历练,“安抚”各个覆灭王朝、藩属国的遗老、旧王孙们,请到大骊京畿暂住一段时日,若是喜欢此处风土,大可以久居。
    第八件事,商议重振宝瓶洲佛法、建造寺庙一事。让某位高僧大德,担任主官。
    听闻此事,天君祁真皱眉不已。
    第九件事,大隋山崖书院,必须重返儒家七十二书院之列,若是可以,林鹿书院也要竭力争取。
    戈阳高氏老祖欣慰不已。
    一件件事情,一项项议程,在崔瀺主导之下,推进极快。
    年轻皇帝宋和,就只是坐在书案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国师僭越的恼怒,反而神采飞扬。
    崔瀺说道:“之前九件事,都是为了最后这第十件事,这最后一件事,也与在座诸位,包括皇帝陛下在内,性命攸关。”
    崔瀺一挥袖子,一洲山河被所有人尽收眼底。
    所有重要山头、宗门,都如灯火亮起在画卷之上。
    崔瀺说道:“我们要谈一谈剑气长城被攻破之后,整个桐叶洲随之倾覆,宝瓶洲应该如何布置防线,抵御妖族大军北上。”
    一洲五岳,统率群山。中部大渎,凝聚一洲水运。
    观湖书院,山崖书院,林鹿书院,是一洲文脉文运所在。
    神诰宗,龙泉剑宗,风雪庙,真武山,老龙城,云林姜氏,书简湖真境宗,正阳山,清风城许氏在内,皆是一洲防御重地。
    再加上各个藩属势力以及散乱各地的大山头,皆是一颗颗扎根不动的棋子。
    崔瀺说道:“光有沿海一线的一系列防御重地,例如老龙城,云林姜氏等,肯定远远不够。还得有足够的战略纵深。以及山头与山头之间的相互策应。”
    “以点成线,再及面,依旧不够,太死板了。”
    “还需要大量的攻伐剑舟,更多的山岳渡船,得砸入不计其数的神仙钱。”
    “此外众多谋划,与你们无关,多说无益,将来你们自会一一知晓。”
    一座大骊京城御书房,死寂一片。
    崔瀺指了指宝瓶洲版图画卷的南端更远,以及西边,一个是桐叶洲,一个应该是中土神洲。
    崔瀺神色冷漠,“一座浩然天下,竟然需要一个最小的宝瓶洲,来帮忙阻滞妖族大军,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倒是想要让那浩然天下七洲,就这么活活笑死。”
    最后崔瀺沉声道道:“偌大一座桐叶洲,都挡不住妖族大军,注定转瞬覆灭陆沉,那就交由我们小小宝瓶洲,来将此事做成了。诸位,大势倾轧在即,愿挽天倾者,请起身。”
    年轻皇帝率先起身。
    在座所有人,皆站起身。
    这个时候御书房走入一位瞧着不像是修道之人的人物,微笑道:“我姓范,当然不是老龙城那个范家,我来自中土神洲,小有钱财,愿以神仙钱作中流砥柱,为宝瓶洲略尽绵薄之力。”
    御书房外的廊道中,站着一位鲜红蟒服的老宦官,神色古怪,斜眼看着那个蹲地上靠墙壁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怒道:“老子掰了命一路奔波劳碌,累死累活,才把这范老儿骗到这里来。方才在这站大半天了,还不许我歇会儿?我他娘的是在这里撒尿还是拉屎了?你管我是蹲着还是站着?你再瞅我试试看,我给你一记猴子摘桃,海底捞月,信不信,怕不怕?”
    天地隔绝,无人知晓屋外言语,屋内崔瀺仍是轻喝道:“崔东山!”
    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晃荡着袖子,不是大步走入御书房,而是就那么走了,只撂下一句话:“有个好消息,剑气长城可以比预期多守住两三年。”
    崔东山去了那座仿白玉京,独上高楼。
    在楼顶,崔东山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天空,有些怀念小时候被关在阁楼里读书的光景了。
    不曾想,如今依旧少年郎,也是白发翁。
    去他娘的少年不知愁滋味,去他娘的老鹤一鸣,喧啾俱废。
    苗而不秀,自古斯恸。
    一洲如此,数洲如此,山上人间天下如此。
    崔东山一巴掌拍在脸上,“此时此景,给我哭起来。”
    揉了揉脸颊,张大嘴巴,嗷呜一声,“我可凶。”
    离开大骊京城后。
    官道上,行人侧目不已。
    一个瘦瘦弱弱的可怜孩子,背着个白衣少年,孩子蹒跚而行,少年郎贼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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